山颯訪問稿
謝芷霖訪問於2003年9月22日下午山颯在巴黎盧森堡公園旁的畫室
謝芷霖:您的小說”La joueuse de go”(圍棋少女)十月份將由遠流出版社於台灣出版中文譯本,這個譯本的譯文讀來蠻流暢的,人物名字譯得也很中國咮跟法文本不完全一樣,您是否看過譯本?
山颯:這個譯本是由大陸的趙英男譯的,我加工修改過,花了不少心血,希望是讀起來比較自然的中文本,不讓讀者覺得是本翻譯小說,不過還是沒有法語那麼細,畢竟是用法語寫的。
謝:沒有想過自己翻譯?
山:自己翻的話沒有距離,比較難。
謝:台灣還出版了您的第一本小說”Porte de la paix célèste”(蛻變的天堂鳥,高寶出版,林說利譯),您看過嗎?大陸沒出版嗎?
山:我改過,不過好像沒採用我的改稿。這本在大陸沒出,因為是講天安門事件的,沒有被禁,只是大家不去提,我也不提,畢竟天安門事件現在還沒徹底被平反。
謝:以後有想過要翻譯別的書嗎?
山:我現在正在翻我自己新出的小說”L’impératrice”(天后),但是很吃力,因為同時我也在進行下一本法語小說,還要寫《圍棋少女》的劇本,所以也是翻得斷斷續續。
謝:下一本小說的題材可以透露一下嗎?背景呢?寫法?
山:偵探小說,跟以前風格完全不一樣,現代派的,穿插於北京和巴黎之間的故事,還在做筆記,搭結構,好像正在轉魔術方塊一樣,尚未動筆。因為前面四部小說,一直寫到唐朝的武則天,我想尋找的中國靈魂,對現在的我來說,已經達到了一種完美狀態,所以我想試探一個新的道路,寫一部風格截然不同的小說。
謝:是否有將小說拍成電影的計畫?
山:我這次回去中國,就是要成立一個《圍棋少女》的攝製組,版權已賣,導演也已確定。
謝:是哪一位導演?
山:這個現在還不能說,等到我去台灣才能宣佈,這次去大陸談定後就會開新聞發表會,但絕對是中國第一流的導演。
謝:當初寫《圍棋少女》這本書的動機?
山:最大的動機就是我的外祖母去世,我的外祖父母在抗日戰爭時都是共產黨的遊擊隊,從太行山一直到延安根據地,我母親就是在延安出生的,外祖父是1949年解放後長春市第一任市委書記(長春就是以前的新京),外祖母是長春人民代表大會主席,我對東北的感情很深,我的外祖父母可以說建設了這個城市。我外祖父在文革時被紅衛兵迫害而死,外祖母五十歲就守寡,依然很堅強,文革後平反,仍在政治上佔有一席之地。她1999年去世那天,我在義大利,父母打電話給我,我突然感到一種悲傷,現代社會不管在西方還是中國,追求的是物質生活,以金錢為主,在精神靈魂上的追求已經沒有了,尤其他們老一輩的人,真正為中國人的自由灑過鮮血的這一代人,已經放到角落被遺忘了,現在外祖母也去世,好像抗日戰爭這段歷史就了結了,沒有人會再提起,現在的中國年輕人還會再為中國人的自由及尊嚴拋頭顱灑熱血嗎?我當時就有這種震撼,覺得一定要為他們寫一本書,把這本書獻給他們,告訴現代的年輕人什麼是生命、死亡、自由。還有我自己的初戀,我十六歲天安門事件那時,認識了我的初戀情人,他也十六歲,年紀雖小,卻轟轟烈烈,好像把一生的愛都放在這人身上了。我開始用法語寫作後,就一直想把我青春少女的激情,少女變成女人的那種感覺寫出來,寫出來也就是一種埋葬,真正地把這份感情徹底埋葬掉了,《圍棋少女》就像一面鏡子,刻畫我少女時的心境,很多書中的心理都是我所經歷過的。我也放進了很多男女間或男人與男人間複雜關係的描寫,這也是我關注的角度。
謝:好像也有許多為女人的處境感到不平的地方?
山:我寫的四本小說都在提這個問題;什麼是女人?什麼是真正的女人?中國五千年文化所刻造的女人實際上是很偏激畸形的,什麼才是一個自由、獨立、有思考也有魅力的女人?我一直在尋找。而女人的愛情又是怎樣的?一個女人怎樣才能去愛、被愛,都是我在探索的問題。現在還是沒有解決,所以就繼續寫。
謝:您曾經為畫家Baltus工作,其夫人Setuko(節子)是日本人,書中有關日本思想文化的描寫,是否受到她的影響很深?
山:是是,沒錯。我在Baltus家生活了兩年,可說是我生命的一個轉折點,從焦躁不安、陰鬱的少女狀態,變成開始綻開的花朵,開始寫作,自己的個性有所發揮,對西方文化開始有真正的瞭解。Baltus是個很博學的人,跟他在一起學到很多大學裡學不到的知識,從他的言談處世,看他作畫,看到一個藝術家怎麼活著,怎麼追求,對我啟發非常大。我在他家做的是祕書工作,接電話、整理信件、檔案,平常就和他們生活在一起,因為他的女兒春美是我最好的朋友,也是她介紹我去工作的。Baltus夫婦就像我在西方的父母,就像我的家,現在也還經常打電話。
謝:父母都還在北京,常回去大陸的家嗎?
山:我很愛回去,可能年紀比較大了吧,就比較想家,而且現在中國變化很大,空氣比較自由,回去很舒服,有時反倒覺得巴黎比較壓抑,文壇競爭很殘酷嘛,回去像是一種真正的休息。
謝:當初為什麼會來法國?
山:因為六四以後,我本來應該上北大的中文系,但是我們那一屆的學生都要軍訓一年(筆者註:當時連續四年間大學生都要參加在軍營裡的一年軍事訓練,如同當兵服役),既然當時有機會來法國留學,我還是選擇留學,不要浪費自己的生命。當時因為我父親在法國講學,可以幫我辦一些手續,另外我也曾出過書,由艾青、嚴文景、劉星武幾個作家推荐,這樣才來法國留學。我覺得既然到西方就要學到西方的文化,法國就好像西方文化的十字路口,各種文化都經過法國,戰略上的位置是最好的。
謝:來之前學過法文嗎?
山:可以說完全不會,只學了三個月。
謝:您那時才十七歲,一個人很辛苦吧?
山:對,一直都是一個人,我從法國中學開始念,私立學校L’école Alsacienne,我那時哪個年級都念,因為我的法語很差,到處插班,聽不懂也聽,像嬰兒出世,一個人放在那,沒有別的辦法,沒有朋友跟他交流,只能聽懂,不然就死掉了。三個月以後就差不多聽懂了,六個月後進步到可以說,再六個月可以寫,到第二年就可以跟課做筆記考試了。代價很大,但來法國是我自己的選擇嘛⋯。然後就參加哲學文學那一科的會考了。大學念的是哲學,也念社會學為副科,在Institut Catholique de Paris巴黎神學院。兩年後就去Baltus家工作了。後來也沒再繼續念,因為我1996年回來巴黎,97年就出書了。
謝:那麼您在Baltus家時就已經開始寫作?
山:對,第一本小說是22到24歲間寫的,寫完後回來就在巴黎出版了。之後便一直寫作了。
謝:您當初開始用法文寫作是否遭遇特別的困難?
山:非常囷難,因為當時很多詞都不知道,要查很多字典,現在不一樣了,現在的困難純粹是寫作上的痛苦,法語一點沒有困難了。
謝:既然很困難為什麼還選擇以法文創作?
山:跟我的性格有關吧,拿破侖有一句話:”’Impossible’ n’est pas français.”(在法文裡沒有「不可能」這個字。)從我來法國後,到處有人跟我說,你想考會考不可能,想用法語寫作不可能,我就說”’Impossible’ n’est pas français.”
謝:您來法國後曾大量閱讀法文作品,有沒有比較心儀的作家?或受到哪些作家影響?
山:基本上的法國古典文學都讀過了,最喜歡的是Flaubert(福婁拜)和Madame de Lafayette(拉法葉夫人)。受到的影響很雜。最重要還是中國古典文學、古典詩詞的影響,我小時四歲就開始背唐詩,這是我血液中最深刻的東西。中國古典文化,少女時期,紅樓夢就讀過二十二遍,三國、莊子秋水、老子道德經都讀過,在此之上再加入法國文學。後來,因為受到節子夫人影響,大量閱讀日本當代的文學作品,川端康成,還有古典的源氏物語等都讀了,所以我受日本文化影響也很深。日本文化也是中國文化的一個分支。
謝:您從前曾以中文發表過作品,為什麼後來沒有繼續以中文創作?
山:這是命運的問題吧,命運是個大的金輪子,說不定轉到哪一天又開始用中文寫作了。
謝:但是目前沒有這個打算?
山:目前沒有,目前用法語寫得很順手,而且我在法語文字上有一種個人的追求,我現在找到了自己的「音樂」,還要把這個「音樂」盡善盡美,還沒有走到頭。走到頭的那一天,可能突然就會說,好了,我已經到這一步了,可以改變道路了,那時可能又會用中文寫作了。
謝:您也出版過一本法文詩集”Le vent vif et la glaive rapide”(凜風快劍),您覺得寫詩和寫小說有什麼不同?
山:我小的時候就一直出版詩集,我覺得我首先是詩人,詩在我靈魂中佔的成份最多,小說的藝術手法當然是不一樣的,我的小說都是敘述事情,講一個故事,講一個人或人的故事,但在人和人之間的碰撞,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戰爭中,最終尋找的那一瞬間的火花就是詩。小說是一個媒體,詩是靈魂,那一線火光。
謝:用中文創作和用法文創作的不同?
山:不一樣,因為法語是我的第二語言—英語原本是第二,不過現在被纂了位了—法語對我來說是一種智慧的語言,完全靠大腦思維,是一種精神上的追求,精神上的一種探索。用中文寫作,好像屬於身體方面,特別舒服,有人性,有肉體感,好像穿了件貼身的綿襖一樣,那種親切和瀟灑絕對跟法語不一樣的。
謝:那在表達上呢?有沒有什麼不同的感覺?
山:說一種語言,跟這語言後的文化背景和生命旅程有關,我在法國已經十三年了,實際上真正輕鬆愉快的日子很少,青春的代價都付在寫作上了,寫作好像創業,別人青春少女該談戀愛跟輕鬆自由的時候,我都用在看書和孤獨的寫作上,別人結婚生孩子時,我又到世界各地講座,推銷我的書,我說法語時,法語是我的一個武器,是一種盔甲,我說法語時會說得非常嚴謹,因為我在法國生活不容易,受過傷害,現在也有挫折,法國是一個排外的社會,不輕易允許一個外籍藝術家在它很小的文學圈子裡站得住腳,我現在已經站得住腳,還是要一直拚搏、吶喊,去說做為一個中國人,在法國文壇我是存在的。我在法國說法語,做為一個中國人,不是輕鬆的角色,是有責任的,一方面代表我自己,一個藝術家,有我自己的藝術看法和觀點,要讓別人接受這個我;另一方面我是中國人,用法語創作,我後面有無數的中國同胞,法語是我的藝術語言,是我存在的吶喊吧。說中文就不一樣了,回北京特別愛說北京話,特別親切,好像從戰場上卸了盔甲的戰士,回家以後的那種感覺,很受到安慰,好像什麼都好。當然也不是什麼都好,大陸有很多記者也不是隨便可以接受一個國外出名的人,很挑剔,但每次回去,用中文總會有很多共鳴,中國人靈魂中的東西,我們分享文化中精華的東西都是可以理解的,很容易溝通,我在法國說一句話,可能法國人才懂百分之八十,在中國和中國人交流,是懂百分之一百二十。我大部分時間在法國生活,回去時反倒有種新鮮感,有這種快樂。中文是種瀟灑的語言。
謝:大學後,從Baltus家離開後,沒有想過要回中國發展?
山:沒有,因為我喜歡法國,雖然社會很排外,還是比較尊重、推崇藝術,這一點現在在大陸是找不到的,大陸現在一切以金錢為主,藝術往往受摧殘,備受冷淡。法國在世界各國中,藝術還是算非常受重視。一方面在這兒的小文化圈子中還是有鬥爭,他們總想把我趕回去嘛,連程抱一(François Chen)先生在這裡也受了很多苦,他在文學上做的很多成績都不受承認,幾十年來都很難,現在才終於承認。另一方面,我在法國特別受廣大讀者的感動,我的第一讀者首先是法國人,像我現在出去買東西,去郵局取信,在街上,常會被普通人認出來,說「讀了你的書真好,你的書改變了我的人生」,這種作者和讀者間的關係,給我一種家的感覺,剩下的就可以看得很輕。我為書簽名時,有的讀者可以排一小時隊,他對作家及對書的這種愛,就是我寫作的一個動力。
謝:那您的第一本書是如何找到出版社的?有沒有碰到過像俄國作家Andreï Makine(安德依,馬金尼)因為他是俄國人,人家就咬定他的法文一定不好而拒絕他這樣的事?
山:我就是投稿,也被退,倒沒有碰過像他那樣的困難。接受我稿子的出版社倒是很高興,我自己反倒膽怯,覺得自己的法語不是很成熟,但是他們說最關鍵的是小說的靈魂,文字的詩意,錯字或語法上的錯誤都是可以修改的。Editions du Rocher這個出版社很有名,特別能夠發現作者,像Houellebecq, Picouly都是他們發現的,社長每次選第一本小說都能看到一個發展前途,一個文學道路,很有眼光。
謝:最近的這本L’Impératrice(天后),似乎引發了Grasset及Albin Michel兩家出版社的版權之爭,可否解釋一下其由來?
山:首先是證明這本書很好,因為我跟Grasset簽了一個合同,沒有訂名字,簽的是「未來的一部書」,跟Albin Michel一年後簽了「天后」的合同,但對Grasset來說這「未來的一部書」就是「天后」這本書。現在問題已經處理掉了,原先說是Grasset出,現在換Albin Michel出,Grasset把我賣了,因為最後上法庭,很麻煩,兩個出版社社長上電視爭論,各大報一直在報,每週都好幾條新聞,搞得大家都筋疲力盡,一定要把書搶到自己出版社為止,結果Albin Michel承認這「未來的一部書」就是「天后」這本書,Grasset就把版權全部轉讓給Albin Michel,Albin Michel付了一大筆錢,就好像足球運動員一樣給賣了,這是法國文壇上有史以來的第一件奇事。爭的就是這個「未來的一部書」合同,每次上法庭都一堆律師像打仗一樣,都是男人,文化圈大家都呼籲出版社內部私下解決就好了,不要再上法庭了。現在下定決心再也不簽合同,害怕了。新版今天剛剛上市。
謝:您剛才也有提到下一本小說的構想,未來的寫作計畫有沒有想朝比較實驗性的方向發展?
山:和個人經歷有關吧,我現在很想把中國社會和法國社會現代氣息寫出來,要有一種現代的「音樂」。
謝:您一再用到「音樂」這個詞,是不是跟您重視詩的音樂性有關?
山:因為我小時六歲就開始學琵琶,每天都要練,彈到十四歲又學古琴,我跟音樂有緣分,所以我在寫作的時候都是在追求音樂的聲響,每天早晨腦子裡聽到文字的音樂了我才開始寫作,有時候不寫,朋友問怎麼了,我就說:「今天沒有音樂。」
謝:因為您前幾部小說佈局上採取的是屬於比較傳統的小說寫法,所以我才想知道您未來會不會改換像譬如高行健在《一個人的聖經》裡那種摻和大量獨白、思辯等,打破傳統小說架構的寫法。
山:我覺得一個藝術家在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要不停創新,像畢卡索一樣,他不停地尋找風格,把自己的潛力完全挖掘,再痛苦再失敗也要去創新。我現在尋找新生,選一個新的文學道路,探索不同的風格,可能我今生今世都是用這種要求來進行我的寫作或是繪畫,像很多作家一輩子就寫一個故事一本書,我希望自己不要在任何的文學土地上生根,要探索不同的領域。就好像我是個經常搬家的人,隨時打包就走,不再回頭。不希望有家或個人的財產,不收集什麼,這些都是人生的負擔。一個人赤裸裸地來,赤裸裸地去,最重要是可以寫,能夠創作就可以了。
謝:繪畫也是您生命中很重要的創作之一?
山:對,但寫作是最重要的吧,首先有寫作,然後有愛情,然後有繪畫,最後就是比較愛吃,我的生活愛好有這麼四大塊吧,排得很鮮明,寫作最重要,寫作時是不談戀愛的,但有時寫完了人家已經走了,寫作就是生命。中國古代詩人像王維也畫畫,他們的繪畫是一種休閒,一種情趣,我的繪畫也有藝術追求,每辦一個畫展,都追求不同的風格,表現方式不同,但在繪畫上的探索就比較輕鬆,繪畫是有靈氣的東西,早晨醒來,覺得有靈氣,很愉快輕鬆,我就可以到畫室畫幾筆或畫一天,好像做氣功一樣,可以進入一種境界。寫作不一樣,很沈重,很痛苦,而且我大部分在床上寫,拉起窗帘,在黑暗中寫,正好和繪畫的光明相反,畫室裡是北邊的光,陰晴都有持續的光,永恆的光。寫作就不能有光,在黑暗中爬行,在黑暗中才能找到光明,光明在文字裡。我畫畫時追求美的和諧與形象,絕對的美,寫作的文字中一方面也追求這種詩意,但另方面也會毫不留情地寫人性中的殘酷、野蠁、謊言,寫最醜陋的東西。
謝:您寫作的頻律?
山:現在都是每兩年出一本書,第一年醞釀,讀書做筆記,蒐集資料,第二年才開始正式寫,其實寫的時間並不長,《圍棋少女》十個月就寫完了,《天后》也是十個月,但是這本我大概做了四年的筆記,積累了很多歷史資料。開始寫時可能一天寫兩三個小時,愈寫時間愈長,到後半部就每天寫十到十五小時,瘋狂創作,與世隔絕,那個時候就很痛苦,真的很累,體力上消耗非常大,《天后》這本書,每天寫十五小時這種過程大概六個月吧,真是很累。
謝:您是如何打入法國人的圈子?
山:瞭解法國文化,要進入法國人的圈子,最重要是說非常流利的法語,法國人喜歡玩文字遊戲,法語說得很細,法語是種很細膩的語言,說一個詞卻有無數的層次,要懂這些層次就一定要說得非常好,對西方文化要瞭解很深,只懂一般淺的東西進不了他們的圈子,要知道古代希臘羅馬、英法各種典故,和中國很相像,一個法國文學界人說話時要用很多典故,知道典故、讀過這些書才能跟他交流。一般老百姓也要知道他們想法是什麼,政治、社會問題啦,發牢騷能夠發到一邊去。
謝:文藝圈到現在還是很排外嗎?
山:還是,他們排外,但對中國文化又有一種特別的嚮往,很奇怪。但我們有好幾個,程抱一、高行健和我等,好幾個中國作家都在法國紮根,所以不是個人的力量,是種集體的力量,都在這裡寫作,介紹中國的文化。
謝:那您會不會擔心如果寫的題材跟中國無關時他們就會把您冷落掉?
山:所以是一個嘗試呀,我要冒這個險,這才刺激。中國文化並不是賣作品的本錢,我寫的是心裡要表現的東西,我現在想說的是另外的東西,就要說出來,接受不接受,出版了以後再看。
謝:和中國文藝圈還有聯繫嗎?
山:有,但中法文藝圈現在都有同樣的危機,有窒息感,現在在中國做為作家很吃力,有經濟效益問題,中國出版商現在是往炒作上發展,沒有炒作價值的作品往往就被槍斃掉了,在中國當作家很辛苦,在法國也一樣,也炒作,創作是非常艱難的。我還沒去過台灣,不過也讀過白先勇、林語堂、張愛玲、三毛、瓊瑤等人的書。我希望這次去可以多蒐集幾本好書。
謝:對有志寫作的年輕後起之輩有沒有什麼想說的話?
山:Baltus活著的時候說:”Il faut décourager la peinture.”(要洩繪畫的氣。)好幾種意義,因為現在的畫愈來愈荒唐了,美和自己的工筆都不在裡面了,而且繪畫的確很艱苦。我要說:”Il faut encourager l’écriture.”(要鼓勵寫作。)社會要鼓勵寫作,寫作是痛苦孤獨的事,但寫作是人類生存的一個奇妙體現,在思考以後還要寫成文字,讓無數的人分享思考,這是人這種動物鮮明的個性,一定不能拋棄,要保護寫作。年輕人想寫就寫吧。
謝芷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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