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12月9日 星期三

亞美尼亞在哪裡?從查閱地圖開始的旅行 - 1

亞美尼亞(Armenia)在哪裡?在決定這趟旅程前,我根本不清楚這個國家在地圖上的確切位置,關於那裡的宗教信仰、語言、飲食方式,當然也一無所知。只是因為當地旅行社人員誠懇的介紹裡說明了,那裡不僅有世界文化遺產可看,還有美麗的大自然,可以健行,有文化、有大自然,還有親切的民眾,這樣就夠了,加上旅費並不高昂,亞美尼亞旅程就這樣決定下來。

亞美尼亞「種族屠殺」(Génocide) 100 週年哀悼

亞美尼亞到底位於世界何處呢?這個古老的民族,自古便在兩河流域—幼發拉底河,底格里斯河—生活,不過1991年從蘇聯獨立出來後的國土,只剩下相當小的面積,在土耳其東邊,伊朗北邊,喬治亞之南,阿塞拜疆之西。由於與阿塞拜疆長年的戰爭關係,在亞美尼亞西南與伊朗的中間,藏有一塊屬於阿塞拜疆的土地 Naxivan,裡面居民大多屬於亞美尼亞裔;而在阿塞拜疆鄰近亞美尼亞的西境,又有一塊Haut-Karabagh,目前屬於亞美尼亞,只有一條公路與亞美尼亞本土連結。亞美尼亞與阿塞拜疆兩國雖然目前處於休兵狀況,但仍未脫離戰爭的緊張局勢。至於與土耳其的邊界,目前也是完全關閉的,亞美尼亞人可以經由喬治亞入境土耳其,也可以坐飛機抵達土耳其,但是兩國的邊界卻不相通。土耳其與亞美尼亞的長期緊張,自然與土耳其對亞美尼亞人進行的「種族屠殺」(Génocide)脫不了關係,不過時至今日土耳其人都不承認這個字詞,只願意承認發生過「屠殺」(massacre),所以去土耳其時要特別注意別使用亞美尼亞「種族屠殺」(Génocide)這個詞,以免觸犯他們的刑法。世界上對發生過「土耳其對亞美尼亞人」的「種族屠殺」(Génocide),給予官方承認的國家只有二十多國,今年2015年適逢百週年紀念,卻只有法國、俄國等少數官方承認的國家元首出席紀念儀式。也許因為這樣特別的關係,法國境內有許多亞美尼亞移民,在亞美尼亞旅行的旅客中,除了俄國人外法國人算是大宗,而一般亞美尼亞居民對法國人的印象也非常好。(這讓居住在法國跟法國人一起生活的我也與有榮焉。)


*** 法國總統François Hollande 2014年訪問亞美尼亞時,在「種族屠殺紀念館」旁種下的紀念樹 ***


不過,「種族屠殺」(Génocide)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?在台灣時從來沒在歷史上學過,在法國那麼多年,也只有剛好今年四月,在電視上看到百週年紀念的報導,一般人假如沒注意新聞的,大概也不清楚事件的來龍去脈吧。我很高興剛好在這百週年時來訪,趁這個機會瞭解這個快要被抹殺掉的歷史事件。應該也是配合百週年紀念,在首都Yerevan的「種族屠殺紀念館」,詳細列出整個前因後果,配上豐富的照片、影片、文獻及相關報導,十分詳盡懇切,也相當令人動容。我們在紀念館整整待了近三個小時,仔細地閱讀說明文字,希望能夠填補歷史認知上這塊嚴重的空缺。與德國在二次大戰期間對猶太人的屠殺如出一轍的歷史,如今卻因為各國軍事政治上的角力,而無法得到正視和應得的反省,即連以色列都不在官方承認國之列,真的令人感到悲哀。事實上,對亞美尼亞人的「種族屠殺」,從1895年便已在當時的土耳其治下陸續展開,直到1917年還持續中,二十多年的趕盡殺絕,許多殺人手法甚至「啟發」了日後德軍對猶太人的殺戮,更不用說連其語言文化都要一概抹淨的殘酷手段,可以說慘絕人寰。我不懂,這麼嚴重的歷史事件,怎麼能遭到世人如許輕忽的對待?沒有承認就沒有反省,沒有傳承,同樣的錯誤與悲劇只會在歷史上重演複製。而我相信,同樣的掩蓋,不會只發生在亞美尼亞,還有其他更多的歷史故事,值得我們謙卑地,不斷學習。


*** Yerevan的「種族屠殺紀念館」***




*** Yerevan的「種族屠殺紀念館」,民眾來此獻花哀悼 ***



知道亞美尼亞民族曾經遭受那麼嚴重的劫難始末,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他們要慎重其事地闢建  « Matenadaran » — 手稿博物館了。在這個特別的博物館裡,收藏了許多古老珍稀的手稿、書籍,許多都是從「種族屠殺」時期,遭惡意毀壞的修道院中搶救回來的,也包括各修道院、教堂、古大學收藏的典籍,對了解亞美尼亞文字的起源、發展,以及宗教、思想、文學等歷來的變化脈絡,還有其他文化、語言對亞美尼亞文化造成的影響,都可說是十分珍貴的史料。這個博物館提供各種不同語言的導覽,除了亞美尼亞文,當然也有俄文及英文。當地旅行社幫我們安排了法文解說員,導覽內容相當清楚詳盡,也不忘加入與相關歷史、地理的整合,為即將展開的繞境之旅,揭開了令人好奇的序幕。在亞美尼亞旅行,先來這個博物館走一趟,好好瞭解一下他們的文化根源及歷史發展,能更加深對參訪行程中的建築、修道院、古蹟、墓碑和地理方位的認識。


*** « Matenadaran » — 手稿博物館 ***


*** 亞美尼亞字母的發明人 Mesrop Machtots (361-440) ***


亞美尼亞第一印象

亞美尼亞是個什麼樣的國家呢?在還未造訪前,自然有許多想像,但是來到首都 Yerevan 的第一晚,整個都市呈現出來的歐風情調,現代感,便完全打破之前所有的幻想。路上散步、乘涼的民眾非常多,露天咖啡座更是擠滿人潮,頗具西班牙、義大利式的南歐風情,夜生活看來比巴黎還要發達。裝潢豪華昂貴的名店也不少,讓人不禁懷疑旅遊書上寫的「平均月所得150歐元」是不是離現況太遠了?最令我印象深刻的,要屬首都女子的妝扮了,她們大多精心打扮化妝後才出門,衣著色彩繽紛,強調身體曲線,高跟鞋更是高聳性感,跟平時習慣的西歐低調休閒比起來,吸晴撩人多了。不過,說到底,我才是路上的異數吧,這裡東亞面孔的人幾乎沒有,所以走在路上,大家都不免對我另眼相看,成人還不敢太明顯,剛好碰上一群出遊的小學生,小朋友沒心機,好奇就大剌剌展現,整團人望著我瞧,臉色既新奇又興奮,我簡直成了大明星般,各式眼光眾星拱月,有趣極了。




*** 亞美尼亞的聖山 Ararat ***


*** Yerevan 的地圖 ***




Yerevan 集亞美尼亞三分之一的人口,城市大,車也多,有時候也會塞車,最離譜的是警察多,市中心時時可見站崗的警員,路上警車穿梭來往頻繁,到處準備攔截圍規駕駛,在首都開車讓人有點提心吊膽。車上的GPS不斷警示「前方有測速照相」,路口也時時可見防止最後才轉換車道或闖紅燈的攝影機。如果有總統或政府高官出入,整條路暫時禁止跨越也就罷了,前導車、後備警那個大陣仗,也著實令人嘆為觀止。在首都,不管徒步走路或開車,往哪個方向行進,到處都甩不掉警察,這個國家要治安不好應該也很困難吧?

可惜的是,當我們環繞國境一圈,從南到北玩回首都後,再次見到Yerevan的現代富有時,原本的驚嘆不見了,取而代之的是滿腔憤怒,這個政府到底在做什麼呀?整個國家貧富差距至少五十年,出了首都的其他地方,都是落後起碼十到五十年的鄉村。除了首都之外的道路,全部都破碎不堪,坑洞連連,一下雨更是積水噴濺,慘不忍睹。基礎公共建設不足,路況糟,連城市裡路燈照明都稀有,電力供給十分不穩,時不時短暫停電或燈亮度改變,所有的鄉鎮似乎都缺乏垃圾處理廠,到處可見垃圾棄置場,往往風景如畫的景點旁不遠,就看見露天垃圾堆積,甚且隨風飄散,所謂「煞風景」真的莫此為甚。整個國家不屬於首都的地方,都像個棄兒一樣,欠缺政府的照護,好像只消整頓國家的門面,做好樣子,顧好富人的生活,其他就不必多費心似的。我為這些彷若棄兒被犧牲的國民感到不平,感到生氣。

北部以往是蘇聯時代的重工業區,許多重工業工廠都集中在北部,還有就是首都近郊,地鐵沿線,也看得到許多往昔的廠房。但是亞美尼亞1991年9月獨立後,許多工廠停工、減產,即使關廠,政府也沒有把廠區重建或用做他途,許許多多廢棄的工廠,廢棄的工廠宿舍,就這樣閒置荒廢,既無力剷除,也無力重新利用,彷彿大量的傷疤,見證今日政府的成效不彰。很多以往的工人公寓,就在近旁,也許只剩下一半居民,但因為失業找不到新工作,無力搬遷,公寓和社區欠缺維修,日益殘破,這些代表以往榮景的工人宿舍,很多成為今日的貧民窟,叫居民情何以堪。旅行時每每開車經過這些荒棄工廠區,彷彿路經鬼域,空氣中瀰漫一股今非昔比的悲涼與哀傷,凋零的社區,公共設施殘缺,居民除了無奈也只能想盡辦法找生路糊口。也難怪今天年輕人最盼望的,竟然是移民國外,到別的國家尋求更好的工作機會、生活環境。年紀大些的亞美尼亞人也不會阻止年輕人出走,甚至鼓勵他們出外求發展,可見現任政府及執政者的表現多麼令人失望了。在美國、法國及西歐各國,都能見到頗具規模的亞美尼亞社群,他們之間團結互助,也盡力保存自己的語言、宗教與文化,在移民國人眼裡留下深刻的印象。

南部山間,風景秀麗,許多地方還能見到類似蘇聯時代遺留下來的集體農村(Kolkhoze),清一色土黃外觀的建築,相當整齊劃一,卻十分老舊,往往屋頂及窗戶都朽壞失修,讓人很懷疑如今究竟還有多少仍有人居住利用。但是如果走經近旁與村民接觸,往往會發現,這些陳舊的房舍真的都尚有人居!只不過整個國家經濟發展的裙邊,連掃都沒有掃過這些農村罷了。至於交通道路,唉,除了鄰近首都的主要聯絡通道外,其餘主幹道若是坑洞少,已經萬幸,大部分離開主幹道外的小路,連柏油路面都沒有,一下雨就泥濘遍佈,水窪處處,緩步行走其上困難,要開車更是折騰。所幸南部發展旅遊觀光,靠著古修道院、洞穴城、石碑、纜車等知名勝景,吸引不少遊客,主要旅遊路線倒都還十分順暢便利。古蹟的整修維護狀態,也較北方完善。有些山區,已經慢慢建立健行路線,也慢慢有歐洲來的健行人(就像我們),想必日後將能招來更多自助行的歐洲人士。

亞美尼亞的聖山 Mont Ararat

Mont Ararat 是亞美尼亞的聖山,從首都Yerevan看過去,山頂常常都有積雪,很難不聯想到日本的富士山。所謂聖山,自然也不是你想看就看得到,總是若隱若現,沒有絕佳的天氣與運氣,極有可能悵然而返,什麼也望不見。我們的運氣還算好,抵達首都的第二天早晨,趁著天氣晴朗無雲,趕緊登上Cascade階梯群頂層,從高處遠眺,看到山形完整姿態優美的 Mont Ararat,陪我們來的當地旅行社導遊 Hakob 直說我們運氣好。事實證明,後來的日子,雖然我們開車經過數次,也到離 Mont Ararat 主峰最近的極佳眺望點 Khor-Virap,卻再也沒有見到如此清晰的輪廓,記得在Khor-Virap時,暴風雨從遠處快速接近,烏雲挾帶大雨從山間猛龍一樣撲向我們,如果不是手上有地圖,老實說根本連 Mont Ararat 的方位都認不出來,全部一氣灰濛濛,霧茫茫。 Mont Ararat 其實有一半在土耳其境內,標示著亞美尼亞與土耳其的分界,由於兩種宗教文化(伊斯蘭教與天主教)的長期衝突,加上種族屠殺的傷痕,到今天兩國邊境仍然完全封鎖,從亞美尼亞不能穿越 Mont Ararat 直接前往土耳其,必須繞經北方的Georgia 喬治亞才能入境土耳其。聽說天氣好的情況下,從Khor-Virap以望遠鏡細看,可以見到 Mont Ararat 山上駐守持槍的土耳其軍,由此可見兩國情勢的確緊張。在日本有許多人以攀登上富士山為一生重要願望,然而在亞美尼亞,想要攀登 Mont Ararat 朝聖,卻完全不可能,除非先解決了兩國間長久以來的政治緊張情勢和歷史心結吧。


*** 烏雲密佈前,遠方的 Khor-Virap 和 Mont Ararat ***


*** Yerevan 市區眺望 Mont Ararat ***


亞美尼亞從蘇聯時代便以白蘭地聞名,當時在莫斯科若能取得來自亞美尼亞的白蘭地,那可是少見的極品。蘇聯人以法文  « Cognac » 來稱呼,事實上也是,但由於 « Cognac » 這個名稱已經註冊且受保護,只有在法國 « Cognac » 地區生產的白蘭地才能使用此名,在亞美尼亞的白蘭地自然不能稱做 « Cognac »。好吧,那只好用英文的 brandy 囉。蘇聯解體後,亞美尼亞最著名的白蘭地酒廠與法資合作,借用法國 « Cognac » 的技術生產優質的白蘭地,名字當然要既獨一無二又能代表亞美尼亞,Ararat 是不二之選。今天,到亞美尼亞的旅客,幾乎不能免俗,得去參觀著名的 « Ararat Brandy Factory »,到這麼歷史悠久的酒廠,自然也要品嘗一番,兼帶個幾瓶好酒回家啦。因應為數眾多的法國旅客,連在酒廠都有專門的法文導覽,導覽後可品嘗三年份與十年份的白蘭地,我們夾在一群法國人裡,跟生性也愛品酒的幾個法國人邊聊邊品,深深覺得品酒時還是跟法國人一起比較有趣,他們愛抒發己見更愛喝,引得大家從味蕾到對酒的回憶都活躍起來,酒的層次在你一言我一語中逐漸分明。« Ararat Brandy Factory » 的白蘭地由於水質佳、葡萄好,氣候及技術上的優勢,品質極好,只不過由於產量不多,可以說物以稀為貴了。



*** 目前保存年份最老的是1902年的 Ararat Brandy ***




中世紀修道院遍佈國境

來到亞美尼亞,最值得看的,當然就是從南到北多不勝數的古老教堂和修道院了,其中最著名的Monastère de Haghpat和 Monastère de Sanahin,分別於1997和2000年列入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,位於北部山間,開車得穿經彎曲的山路和溪谷,沿路還會看到不少蘇聯時代遺留下來的工廠區,如今許多都已荒廢,只剩下緊鄰的工人住宅區,破落的大樓,年久失修的門窗,灰暗的色調,遠遠望去常令人覺得是空寂的鬼域,然而實際上卻還居住了不少人家。低頭看看他們坑坑疤疤的聯外道路,經過老朽的雜貨店,社區盡頭街角露出的垃圾棄置景像,在在顯示著政府部門放任不管的態度,這些以往理應繁榮的工廠園區,如今只落得棄兒般對待,令人感傷。即使就位於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的兩個修道院旁,也沒有因此而獲得發展觀光帶來的榮景,這點頗令人驚訝。修道院內的解說並沒有比較詳細,非常需要一本旅遊指南來補強。在 Sanahin 小鎮上,其實最有名家恐怕不是修道院,而是生於此地的 Migoyan 兄弟,Anastase Migoyan是蘇聯時代著名的政治家,而 Artem Migoyan 則是大名鼎鼎的蘇俄米格飛機的製造者。Sanahin 小鎮裡,便陳列了一架退役的米格機,供後人緬懷昔時榮光。


*** Haghpat 修道院***


*** Haghpat 修道院內部,地上一個一個的大洞,走路得注意腳下 ***


*** Sanahin 修道院 ***


*** Sanahin 修道院 ***


*** Sanahin 修道院 ***


*** Sanahin 小鎮裡退役的米格機 ***




同樣於2000年名列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的 Monastère et Chapelles troglodytes de Geghard,則是亞美尼亞首都附近著名的岩洞修道院,也包含了幾個小教堂,都依傍岩壁,鑿壁挖洞而建成,從高處俯瞰河谷,風景幽深亦富險趣。這裡因為離首都不遠,來此朝聖的觀光客人數相當多,停車場並沒有畫出詳盡的位置,而是幾個男人在場指揮,輪班收取看管費,似乎只是私下打零工的性質,但也多少以民間力量維持著某種秩序。從停車場上山的沿路,一字排開的小攤販,賣著盤狀大塊的圓麵包、餅乾,還有許多果乾,亞美尼亞家庭就買個大麵包,掰成小塊,全家分食。這裡有幾個不同的小教堂,也見得到以前供修士居住的小洞穴房、祈禱處,得在岩壁間爬上爬下,像個小迷宮。主要教堂據說以音效聞名,甚至有人特地帶著唱詩班來這裡,就是為了享受洞穴帶來的絕佳音質。我們參觀的這一天,正好是星期日早上,遇上小型彌撒,除了主持儀式的神父和修士,旁邊還有唱詩班的人,真的非常幸運。在亞美尼亞,彌撒進行時神父是背對信眾站在神壇前主持的,信眾在後也不一定坐著,常常是站著進行,跟在歐洲其他天主教國家常見的彌撒儀式,神父面對坐著的信眾演說,相當不同。當然,這跟亞美尼亞特有的教堂建築有關,亞美尼亞傳統的教堂建築,多以四方形為基礎,中間竪立圓穹,常常從中間的圓頂取光,四面會有小小的空間,並沒有像歐洲天主教堂那樣長形的空間。


*** Geghard 星期日的彌撒***


*** Geghard 岩洞修道院***


*** Geghard 岩洞修道院***


*** Geghard 岩洞修道院:小祈禱室外部*** 


*** Geghard 岩洞修道院:小祈禱室內部***



亞美尼亞屬於古老的天主教一支,但是他們有自己的教派,也有自己的教宗,卻也受到天主教宗的承認。亞美尼亞教宗所在的聖堂在首都郊外的Etchmiadzin,西元618年便建造的古蹟,雖然在十七世紀時經過大整修,仍然保留著傳統亞美尼亞建築的特色。由於是教宗所在的聖堂,來訪的教徒都十分虔誠地祈禱,點燃許願蠟燭,還跪地親吻聖台前的十字架,女人都包著頭紗進教堂(這是古老的天主教傳統,用意是包住頭髮不外露,跟猶太教女人不露真髮戴假髮的習俗有異曲同工之源。),走出教堂時不面朝外出去,而是面向聖壇倒退著步出教堂外。我們在亞美尼亞的旅程,到處參觀修道院與教堂古蹟,大概沒有一天不進教堂的,根本就像是虔誠的朝聖之旅。一路上雖然碰到不少雨天,但只要下車行走活動時,雨就變小或暫停,路儘管難開,卻也平安無事,有驚無險,讓我覺得這一路真的有聖母保佑呢,因此,我也在朝聖行的後半,善盡聖徒的義務,開始默默祈禱,點祈福蠟燭,感激聖母慈悲佑護我們一路平安。


*** Etchmiadzin 主教堂內部***


*** Etchmiadzin 修道院區和修士 ***


*** 正在大興土木整修的 Etchmiadzin 主教堂外部 ***


位於 Etchmiadzin 五分鐘車程的 Cathédrale Zvartnots,則是重要的教堂遺跡之一。這棟原本建於七世紀的大教堂,建造者聽說死於前往當時康世坦丁堡的旅途上,因此沒人記得其名。1904年起,開始了大教堂的重建計劃,才慢慢將毀去大半的教堂原貌研究出所以然來,目前只能在旁邊的博物館裡看到模型。但我們得以窺見,當時這棟教堂建築,受到希臘羅馬式建築的影響,也能在後來諸如義大利佛羅倫斯、比薩的教堂中找到相似的身影。據說這棟美崙美煥的大教堂,甚至讓當時拜占庭的某位皇帝看了以後讚嘆不已,想要在首都建造一棟一模一樣的呢!


*** Cathédrale Zvartnots 遺跡 ***



其他的修道院、教堂,也許因為還不是旅遊旺季的緣故,參觀的人並不多。接近喬治亞邊界的 Monastère de Akhtala,教堂裡保存了亞美尼亞境內最壯觀的壁畫。拜占庭式的壁畫,直到近幾年才有經費重新修復,展現美貌。不知是不是因為我們到的時間已是下午,鐵柵門是鎖上的。在門口停好車,旁邊的小咖啡館裡走出一個像兼任管理員的人,拿出一串鑰匙,幫我們開門,引我們走入空無一人的教堂區。進教堂幫我們開燈好欣賞壁畫。兩個小女孩一直跟隨我們,拿出口袋裡的礦石,黑中帶著閃亮亮的金,應是附近半荒廢的礦廠裡撿來的「寶貝」,很友善地頻頻塞到我手中。過了幾分鐘,雖然語言不通,我發覺小女孩似乎在暗示我給她錢,有些羞澀,但我想一定是因為其他遊客曾經給過錢,讓她們有樣學樣。我覺得這並不是很好的教育小孩方式,也覺得管理員一直在趕走小女孩,不希望她們染上這種要錢的壞習性。於是我把袋中必備的原子筆拿出來(隨身攜帶筆,這是老師的習性嗎?),分給兩個女孩,斷了她們要錢的欲望,也希望她們以後是拿筆好好念書寫作業,以自己的學養賺錢,而不是向旅客要錢。


*** Monastère de Akhtala ***


*** Monastère de Akhtala 裡整片壁畫 ***



去參觀位於第二大城 Gumri 附近的 Monastère de Marmashen 時,更是誇張,從大路轉進通往修道院的彎曲小路時,我突然發現右側走來一位稍微跛腳手中握著鑰匙的老先生,正想著他該不會是管理員吧,老先生便示意我們開車窗,問我們是不是要參觀修道院。往河谷下望,根本還看不到修道院的影子,老先生這樣是要走到何時才能抵達,我趕緊下車比手畫腳邀他上車,我們順便戴他過去幫我們開門吧。老先生很高興地上車,等到了修道院,才發現起碼有1.5公里的路程,老先生不花上三十分鐘,肯定到不了。每天要腳不方便的老先生這樣來回走,應該挺累的吧。Marmashen 位於河邊,景緻十分秀麗,春花開滿四周,綠意映襯流水,難怪近旁安置了不少野餐桌椅,這裡該是當地人踏青郊遊的好景點吧。參觀得差不多時,才見到另一車緩緩抵達,一看彷彿是方才午餐時隔桌的鄰居,他們應該是有導遊帶領的一家人。我想著管理員老先生不知該怎麼回去,便問他要不要我們等他一道回去,他擺擺手表示不必但多謝好意,我想他應該會待整個下午,接待並不多的遊客吧。


*** Monastère de Marmashen ***


*** Monastère de Marmashen 旁建物遺跡 ***


*** Monastère de Marmashen ***


在我們參觀的那麼多間修道院中,Monastère de Gndevank 是最難抵達的修道院之一。依照當地旅行社給的建議行程走法,我們從山間公路轉進 Gndevaz 小村,走到村子的盡頭,正好是 Gorge d’Arpa (Arpa 峽谷)的高點,往下可以看到峽谷的美景,也能望見 Monastère de Gnedevank 位於谷底的身影,從高處應該找得到小徑往下走,但是由於不清楚路徑,也並非有做記號的山路,我們也沒有帶登山手杖出門,不敢貿然走下山。開車下山後,看到山谷下有一條小路指著通往修道院,我們便想開車進去試試看。一開進去沒多久,很快就明白了為什麼旅行社沒有建議這條路線,因為大大小小的坑洞滿佈,路況真不是普通的糟。加上路小,在山谷間會車算是相當困難,幸好幾乎沒有什麼反向來車。比較麻煩的反而是會遇到牧羊群,牧羊人帶著狗和大批的羊群移動,有時還有牛和驢子,在公路上其實也遇過,但是都沒有像這次的規模那麼大,車子要經過得等到所有羊群讓狗和牧羊人一隻隻趕到坡上,使路段淨空才有辦法移動,乾脆熄了火好整以暇地等,而且常常覺得該用路的是他們,是羊群,而不是我們這種外來人口啊!靜靜觀察一陣,才發現原來是有兩群不同的羊剛好走在一起了,所以有不同的牧羊狗指揮羊群移動,牧羊人彼此認識,正一邊叫喊一邊招呼問候哪!好不容易穿越羊群,愈往深處,玄武岩條狀地形愈加清楚,路也變得更加困難,我決定下車行走,徒步探訪修道院。依照GPS地圖顯示,還剩下約三公里的路程,算算時間,應該在太陽下山前可以來回,因此我們決定停車在路旁。下車行走才感覺到整條河谷的靜謐,玄武岩地形的壯觀在陽光巧妙的映照下,美得讓人離不開視線。和風在谷間輕吹,非常舒適的氛圍,但是我們只遇上幾個裝備齊全的登山客,他們正在溪旁喝水休息,看來應該是已經走了許多天,今天要在山谷間紮營或借住的背包客吧。我們沒有背包也沒有登山杖的模樣,很快就吸引了經過的一車夫婦,他們好心地停車問我們需不需要搭便車(應該是這個意思吧,因為我們一句話也聽不懂啊!),趕緊謝謝他們的好意,說明我們要自己走。這對夫婦應該一路顛簸不已,也費了不少時間吧,因為當我們走上山坡終於抵達修道院時,發現這對夫婦才正參觀完要下山,並沒有比我們快多少。他們很不放心地朝我們望望,欲言又止,大概是怕我們走不出山谷吧,可惜語言不通,不然我會告訴他們,其實我們的車子停在三公里之外,我們不會在山谷裡冷死餓死的啦。建於十世紀的修道院似乎剛剛經過整修,還有好一部分待修復,管理人員好像也正在收拾,大概快要關門了吧,還好我們趕上了參觀時間。我們走下坡時,那一隊登山客才走上坡來,希望他們還有時間看看修道院內部。走到回程路上,谷間已沒有陽光,開始有涼意,我們加快腳步,又遇上了前面那兩群羊,看到差點火大打起來的兩隻領頭牧羊犬,看來混在一起的羊群狗群,並不如我們想像的和睦呢。小羊在爬坡時也會力有未逮,爬不上去會在下面呼救尖叫的,但是沒辦法一定要跟上群體節奏,這時就會有別的羊來幫忙拱,狗也會過去指引到旁邊的緩坡前進,動物之間自有秩序和諧,牧羊人只有在狗要打起來時才會出聲制止,否則他們其實多半沈默跟隨在旁而已。我觀察著羊群與狗的互動,羊群之間的舉動,看得出了神。牧羊人其實也有一輛滿載的小卡車,看來備有帳篷之類的物件。他們和羊群狗群應該會在附近過夜吧?太陽已滑出山谷,夜幕即將低垂,羊群得休息了。啊,這才發現時間不早,我們也得在夜晚來臨前開出山谷哪。


*** Monastère de Gndevank 從高處遠望 ***


*** Monastère de Gndevank 近景 ***


*** Gndevank 河谷高處俯瞰 ***


*** Gndevank 河谷健行時近照 ***


*** Gndevank 河谷路上遇見羊群 ***


*** Gndevank 河谷羊群黃昏走上草坡,準備過夜 ***



另外一間令人留下深刻印象的,就是 Basilique de Odzoun 了。教堂本身呈現獨特的紅土色,建築在Debet河谷高山頂面的平台上,開車得從河谷攀越至頂端,才發現谷頂平台另有一番世界。這間教堂,因為有位熱情又友善的神父,不厭其煩為遊客導覽,讓人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。神父說得一口流利的英文,在這鄉野間簡直像個奇蹟,他還為我們一一解說雕塑圖案的歷史典故,哪一部分屬於六世紀原創建物,哪一部分為十世紀所加,哪些是後來整修所加。我跟天主教家庭長大的先生捐了點錢點蠟燭祈禱,神父竟然在堂中為我們唱起祈禱文,教堂音效好,他歌喉更好!他還送我一張明信片,非常親切。走到室外,他說起大戰前,教堂前有一半土地成立了小學校,如今雖拆除,還是看得見痕跡。他又問起我的原籍,當我解釋我來自台灣時,他竟然說曾經為一對來自台灣與澳洲的夫妻證婚過!真是太有趣了,這麼「國際化」的神父,難怪他的英文說得那麼好!


*** Basilique de Odzoun ***



*** Basilique de Odzoun 內部 ***


*** Basilique de Odzoun 古老的牆上日晷 ***


*** Basilique de Odzoun 壁雕的原版和仿製版 ***


建於南部 Syunik 省山間的 Monastère de Tatev 原本也是相當難以到達的修道院,要不就是健行上山,穿經 Vorotan 峽谷,來回差不多一整天,要不就得開車走號稱有十二拐的窄山路,冒著生命危險上下山。但是因為Tatev 修道院的名氣,2010年終於修建好纜車,列入金氏世界紀錄,總計5.7公里,全世界最長的空中纜車,從 Halidzor 小村直達 Tatev。名為 Wings of Tatev 的這座纜車線,也就成了亞美尼亞南部最著名的觀光景點之一。專門為其建造纜車通行的Tatev 修道院,建於第九世紀,曾經是 Tatev 大學所在地,也是中世紀亞美尼亞的教育重鎮,那裡甚至有專門的手抄經典圖書室(今天當然所有手抄本都« Matenadaran » — 手稿博物館統一保存了),由此可見昔時盛況,不但是經典的保存、流傳及教授聖地,更是學術研究的重要基地。除此外,Vorotan 峽谷的自然天成美景,也吸引不少特意前來的遊客。在這裡,我們不但看見一整團健行而來的法國團,還看到騎腳踏車長途旅行上山的勇士,更難得地遇到華人面孔,因為太稀少了,迎面走來的兩個華人,直接用英文好奇問我從哪來的,結果他們竟是自助旅行的兩個北京年輕人,剛結束兩星期的伊朗行,走南方公路上來,將再繼續穿經亞美尼亞北上!我們用中文聊了幾句,彼此都對對方的旅行意圖和身分好奇不已,的確,在亞美尼亞遇見講中文的人,沒人想得到!衝著纜車金氏世界紀錄的名聲,當然要乘纜車前往 Tatev 修道院,買票時也看到可報名有導遊帶領健行下山的團體,但是我們的行程中尚有其他景點待參觀,沒有時間在這裡加入健行選項。比較可惜的是乘纜車那天天陰欲雨,山間甚且起了大霧,根本看不清底下山谷的景緻,只能在模糊的霧茫茫間,稍稍辨識那危險的十二拐山路、堡壘而已。抵達 Tatev 村落,整個村子也籠罩在濃霧中,視線大概不及三公尺,連想要在修道院外圍散散步,都辨不清方向,更不用說欣賞風景了,仔細參觀完修道院,在村子只得匆匆轉一圈,看看旁邊販賣各式自摘的天然藥草攤子,就乘纜車下山。


*** 從纜車上遠眺 Monastère de Tatev ***


*** Monastère de Tatev ***


*** Monastère de Tatev ***



*** Monastère de Tatev ***


*** Wings of Tatev 纜車 ***


*** 霧中的Vorotan 峽谷著名的十二拐山路 ***



修道院與教堂之外的古蹟

參觀那麼多的修道院、教堂,其實我們還參觀了一座「神廟」,跟天主教沒有關係的,也是亞美尼亞境內唯一一座希臘式神廟,原建於西元77年,從現今保存的城牆和建物遺跡,還可以看出當初在神廟四周仍有澡堂等希臘羅馬式建物,1638年遭入侵的土耳其人大肆破壞,1679年的大地震,則完全摧毀了神廟,直到1975年,由於修復工程重建,神廟才又重現世人面前。神廟四周以希臘建築典型的柱子圍繞,撐起迴廊般的空間,通往正門入口高高的台階,要爬上樓得跨出極大的步伐。內部空間,現今保留了類似祭壇的擺設,我們參觀的那天,不知是否恰好是星期日的關係,竟然碰上了一個類似祭天的儀式,主祭者舞著劍又端著酒喃喃祭拜了好一陣,雖然聽不懂言詞,大概也知道是仿古行儀吧,儀式最後還昇起一爐火祭天,然後將紅酒分給現場觀禮的眾人。我在一旁看得興味盎然,就算是帶有表演性質的祭祀儀式,也真是有趣呀!可惜真的是語言不通,想多問幾個問題都無從說起。假如學過俄文的人,倒是很適合來此,亞美尼亞人只要一見到外國人,就自然冒出俄語,這是他們的第一外國語呀,又是前蘇聯國家,只可惜我會的幾種語言裡,還沒有包括難度甚高的俄文!


*** 神廟內的祭天儀式 ***


*** 祭典完生火、倒酒 ***


*** 希臘式神廟 Garni ***



亞美尼亞修道院、教堂外,有一種非常獨特的「墓碑」,他們稱為 Khatchkars,通常為長方形直立,大部分石碑會畫上十字架,因為是墓碑,在修道院與教堂後,也常常可見零星的幾塊。亞美尼亞中北部大湖泊 Lac Sevan 的西岸 Noradouz 村旁,聽說有一大墓園上豎立著眾多 Khatchkars,已經變成古蹟保護區了。恰好住在 Lac Sevan 東岸的我們,特別繞了湖周半圈,就為了到對岸看看這個 Khatchkars 最密集的墓園。我們車子轉進的小路上,並沒有指示路標,開了半天覺得非常奇怪,索性下車問路,但因為語言不通,只好拿著指南書,指著照片問方位,果然有效,一路問了兩三個人後,總算找到該彎進去的小小路,看到那一大片廣大的 Khatchkars 園區。這些 Khatchkars 多半建於 九至十五世紀間,大部分呈現紅土色澤。有位老婦坐在入口處不遠,向我兜售各式毛帽、圍巾,她非常友善,我一問價錢,相當便宜,便選了頂毛帽買下,也是幫忙老婆婆,沒想到她為了感謝我們,一路熱心指引我們去看好幾塊特別的 Khatchkars,解釋上面的圖案,有婚嫁場景的,有動物,有金銀財寶,人世間沒實現待實現的願望,都刻在石碑上了,語言明明不通,卻能瞭解老婆婆的意思,如果沒有她指引,我們還真的不會去注意這些呢。亞美尼亞賣東西的小販,大部分都非常親切,既不會在意看了不買,也不會強迫推銷。還常常遇到這樣子熱心的場面。完全跟去像摩洛哥、土耳其這些國家的經驗不一樣。去摩洛哥時,最可怕的就是會遇到那種自稱是導遊的人,在不管什麼地方都可以粘上你,甩也甩不開,只要你開口跟他們說上兩句話,那就完了,他們跟定你,自顧自說了幾分鐘,就獅子大開口跟遊客索取不成比例的高額「導覽費」,要不就故意把你帶去有關係的店家,強迫消費,擋不勝擋,搞得整個自助行緊張又不愉快。甚至還有非法強索「停車費」的地方,不給還拍打車窗,真的讓人留下非常差的印象。摩洛哥的經驗與親切的亞美尼亞一相比,唉,哪裡會吸引人再次前往,哪裡避之唯恐不及,真的是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啊。


*** Khatchkars de Noradouz ***



*** Khatchkars de Noradouz ***


*** Khatchkars de Noradouz,墓碑細節***


另外一個非常有名也非常古老的景點,就是位於南部的 Zorats Karer- Karahundj 巨石文化遺址。這個據說比著名的賽爾特巨石文化(Mégalithes Celtiques)還要古老的遺址,可以追溯至7500年前,也就是西元五千多年前,這裡排列了大大小小至少224塊巨石,有的甚至高達三公尺。Karahundj 巨石文化遺址原來應是天文觀測站,從這裡古人觀察星象及宇宙天體,有大約六十多塊巨石上還穿了孔,據說也跟天象有所關聯。這個遺址位於前往南方第三大城 Goris 的主要公路不遠處,但是並沒有明顯的指標,特別前往參觀的遊客也不多。我們去的那天,早上已經在雨中爬山健行了五小時,開車到那裡時,早已一身狼狽,健行鞋差不多溼透,褲腳也髒了。沒想到,從停車的路邊要走到遺址,還要經過一條小徑,十分鐘的路程其實不算什麼,只不過下雨後整條小徑成了泥巴園,即使特意走在長草的邊緣,還是纏滿一腳泥。還好這個遺址非常壯觀,讓人覺得不虛此行。好不容易艱難地走到盡頭,在細雨和低溫中繞了一圈,再滿腳泥回到停車處,得先把鞋子換掉才敢上車,褲子整個小腿處都沾滿了泥,比下車前還要難堪,號稱防雨的外套再也擋不住水氣產生潮溼的感覺,真可說是亞美尼亞行最狼狽的一天。晚上進旅館時,非常擔心接待的人把我們看成難民呢。晚上光為了洗那雙鞋,大約沖了二十分鐘吧,即使晾一整夜,甚至開暖氣烘,塞報紙吸水,健行鞋隔天依然固執地半溼,經過那樣的折磨,果然很難全身而退哪。


*** Zorats Karer- Karahundj 巨石文化遺址 ***




亞美尼亞南部第三大城 Goris 的老城區,保留了一些洞穴屋,有些至今似乎還有使用。依火山岩的形狀,從山壁鑿洞成室,再闢建為住居,可說是此處山區的特有住屋形式。不過,最有名的洞穴居村落,座落於 Khndzoresk,離 Goris 過去並不太遠。現今的洞穴居村落,已經無人居住,只剩下美麗的遺跡,供好奇的世人憑弔。我們抵達目前位於山頂平台的村落,村子不大,有軍營、有學校、有製乳酪的家庭工坊,建築都挺破落的,走在路上的小朋友,穿著也相當簡陋。幾乎掉光牙齒的老阿嬤站在家門口跟我們打招呼,換了幾種語言問候,我們都聽不懂,乾脆用法文回她一句"Bonjour !",老阿嬤卻聽懂了,竟笑著回我們 "Bonjour, camarade !" (你好,同志!),差點把我們笑死,彷彿仍活在蘇聯時代的幽默阿嬤!我們往下走,一邊通往農舍,看到露天垃圾場,就攤在斜坡上,住屋近旁,就像許多鄉下村落一樣,完全被政府棄養的孤兒般。既然有垃圾場,遊客愛去的洞穴居肯定不在這個方向。我們轉向另一邊的山坡,果然走下去沒一會兒,便望見整片山坡點點錯落的穴居口,最有趣的是有許多白色尖形塔石聳立其間,原來這就是人們所稱的「山間精靈的煙囪」,點綴在大片鮮綠間,非常好看。從十四、五世紀便開始有人在此挖洞穴而居,直到二十世紀初都還有居民。現在大家都遷往所謂的現代住屋了,不過似乎這些洞穴屋的外觀,還比那些破落房舍優雅多了。如今只剩下老人偶爾趕著驢子經過,零星的遊客,還有在高空中翱翔的鷹鳥。我們一路往山下走,穿過廢村以前的主要幹道,靠近河邊,看到連教堂都廢棄了,外形尚完好,但內部的柱子台基已零落一地,連供奉皆無。再往下走至河邊,就是連結山谷對岸的吊橋,也是亞美尼亞最長的吊橋。只要有人同時在橋上行走,整座吊橋便搖晃不已,讓人暈頭轉向,雙腳發軟,要是從中間往河谷望,那更是令人兩眼發直,臉色蒼白,總之我只有勇氣走至半途,便很知趣地折返了。有些旅遊指南可能會把土耳其的 Cappadoce 拿來相比,不過,根據我個人的記憶與印象來看,Khndzoresk 小巧、自然,既不張揚,也不若 Cappadoce 那般壯觀,但我喜歡這樣的純樸,不知名所以沒什麼遊客的靜默,享受那一下一上非用腳行走體驗的悠然路徑,一邊走可以一邊想像這裡還有人煙時,炊煙裊裊雞犬相聞的樣子,驢馬馱著貨物上下山,小孩在彎曲的坡面跑來跳去。


*** Khndzoresk 洞穴居村落 ***



*** Khndzoresk 洞穴居村落 ***


*** 「山間精靈的煙囪」***


*** 廢棄教堂外觀 ***


*** 廢棄教堂內部 ***


*** 廢棄教堂內部 ***


*** 亞美尼亞最長的吊橋 ***





無論如何也要捍衛自己的語言、宗教與文化

亞美尼亞堅持保留其天主教傳統,其實也說明了為什麼這個民族一直處於危機環繞中。看看今日的版圖,亞美尼亞的四周,除了北境的喬治亞之外,東西南邊接壤的都是伊斯蘭教國家。一百多年前由土耳其發動的種族屠殺,其實也是因為土耳其妄想連結東方的伊斯蘭國家,重新創建強勢的伊斯蘭帝國,而孤零零保持天主教文化的亞美尼亞,成了伊斯蘭夢想的異教徒眼中釘,便首當其衝,成為土耳其帝國「鏟除」、「淨化」的主要目標,大屠殺之外,連遺留下來的孤兒,都要想盡辦法抹煞其文化習俗與根源。在蘇聯時期,由於有蘇聯力量的保護,亞美尼亞得以稍稍緩解與周圍伊斯蘭國家的衝突。即使如今蘇聯解體,亞美尼亞獨立建國,還是要倚賴俄國老大哥的支持,好抵制四周貪婪的覬覦。在南部與阿塞拜疆接壤的地方,愈靠近邊界,愈能感受到戰爭的緊張,雖然名義上處於休戰,零星的衝突卻不少,南部公路邊時時可見軍事要塞,一卡車一卡車的軍隊,往來於前線與後方軍營。即使只是開車到南部遊覽,都能明顯感受到戰火帶來的煙硝味。在亞美尼亞北部 Odzoun 民宿,民宿主人的兒子便正在南方前線服役,女主人只要一提起在前線的兒子,臉部表情立刻緊張起來,透露出無奈又痛苦的神韻,他們只能祈禱兒子能熬過役期,中間不要發生大型戰事,最後能平安歸來就好。戰爭帶來的緊張,連遊客都能深深體會,在入境亞美尼亞海關時,辦事人員問了許多問題,盯著我的臉與照片核對了至少十分鐘,就為了要確定那本護照的確是我的,我不是危險的偷渡客或間諜!出現在亞美尼亞的黃皮膚面孔真的太稀少了吧。蓋上亞美尼亞章戳的護照,千萬不能帶著入境阿塞拜疆,否則立刻當成間諜現行犯逮捕,反之亦然!情勢有多麼緊張,由此可見一斑。


西部與土耳其接壤的地區,由於邊界完全封鎖,雖然沒有戰爭的直接威脅,但是兩國長久「世仇」的態勢,即使靜默也能令人清楚感受到那不可言喻的緊張。第二大城 Gyumri 離土耳其相當近,駐紮在城區邊緣的軍營,規模大得嚇人。路上警察車來來回回巡邏,也令人感到莫名的拘謹。這個天主教國家,即使目前的領土比歷史上亞美尼亞文化區域的版圖小,列強環伺,沒有豐富的天然資源,依然不卑不亢地捍衛自己的語言、文化與宗教。大量的海外移民,在僑居地依舊保護著自己的文化根本,傳給下一代,並且始終不忘回饋給祖國。法國便有相當多的亞美尼亞裔移民,也有許多亞美尼亞裔名人,在各行各業發揮其影響力,亞美尼亞的文化、歷史,也靠著大量的海外移民,在世界上留其根源,播其聲名。其實他們的命運,真的與猶太人很像,同樣有自己的語言、宗教,同樣遭受種族屠殺,同樣擁有大批海外社群,同樣巧於經商,民族性堅韌強悍。只不過以往在蘇聯庇護下,在台灣便鮮少提及,不像以色列,由於有美國在背後支持,台灣便視為盟友般看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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