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霖的異想世界/異鄉視界: Oostende / Bruges (Brugge)

Oostende / Bruges (Brugge)

今年的生日，想逃離巴黎。

既然只能利用週末的兩天一夜，最好不要跑太遠，以免都在開車，完全沒有放鬆的感覺。三小時車程內，都還算可以接受。彷如巴黎人後院的度週末勝地Deauville / Trouville 和 Honfleur 等地，不久前才去過，想換換地方，又不想往南跟一群巴黎人塞車，往北想，就決定了再訪Bruges，這個迷人的比利時小城。第一次拜訪Bruges是2004年冬天，裹著黑大衣的寒冬，小有積雪，夜長晝短，遊客不太多，印象也不深。最近一次去是2013年復活節假期，在網站上看到市中心四星旅館的超優惠促銷，便毫不猶豫地下訂，沒想到初春三月底四月初依舊天寒，走在路上竟開始飄雪，幸好仍有享受到一些晴朗的陽光。Bruges已經成為世界旅客愛來的歐洲景點之一，即使天寒，旅客仍然滿街跑，週六晚上的餐廳，只要稍有知名度都客滿，當天跑了五六家才終於訂到一家。復活節巧克力店的美麗裝飾，更吸引了大批好奇的目光，駐足在櫥窗前流連忘返。我們那次也買了一盒巧克力回家品嘗，沒想到一嘗便驚為天人，水準之高令人難忘，可惜既沒留下地址，也把名字給忘了。因此，這次到Bruges的重點，除了好好找家餐廳慶生日外，就是要走遍大街小巷，找到那家讓我們念念不忘的巧克力店。

這兩次出遊Bruges，都順道經過海邊，看看海景，一次在法國境內，只見嚴冬積雪處處，毫無人跡；一次是去Oostende，比利時境內大片的海灘。這次要重遊Bruges，我便想著一定要再去Oostende，初秋天暖，海邊必是不同風貌。運氣好，這個週末氣象預報都是晴朗舒適的好天，秋高氣爽，雖然入夜會比較冷，白日卻肯定恰人，適合散步遊逛。

***Casino, Oostende***

抵達Oostende時正是午餐時間，海邊人還不太多，因為退潮，海灘顯得更是巨大。氣溫在18度左右，要下水嫌冷，沒有戲水遊人，頂多脫了鞋子踩踩水，大部分的人沿著海灘散步，有人遛狗，也有人或坐或躺在沙灘上曬太陽，當然不是夏天那種泳衣精簡純曬肉式的日光浴，而是突然興之所至，找塊視野好人少處，便曬起來的那種隨興。我們走累了，也找個舒適的空地，坐下來吃吃點心水果，看看海，照照相，觀察四周的人。這裡算是比利時的Flamand荷語區，身邊的人講的多半是荷語，講法文的非常少，假如有講法文的人經過，仔細聽多半也不是比利時口音，根本是像我們一樣來玩的法國遊客。下午三點後，海灘上人明顯多了起來，岸邊的茶館和咖啡店坐滿了享受下午茶的人，比利時人似乎相當喜歡於下午時分，品茶喝咖啡配糕點，既滿足味蕾，又與家人好友分享交流好時光。好友或家族出遊群，租了座位可多達九人的大型協力腳踏車，在岸邊步道上穿梭，笑聲此起彼落，好不熱鬧！市中心的街道上擠滿行人，路邊還有商家擺出的攤子，有促銷商品，也有吃食，好玩的是有幾家人潮不斷的，都是亞洲食物攤，亞洲移民似乎不少。有一攤看來像是東南亞華僑的媽媽和年輕女兒，正在努力炒麵，攤前好多張望等待的人，我站近旁出神地看著炒麵的媽媽，冷不防她一抬頭便接上了我的眼神，馬上給了我一個微笑和瞭然的眼風，一種異鄉裡同族相會的溫暖。在歐洲旅行偶然遇見當地的亞洲生意人，常常能感受到同為異國打拼人的彼此憐惜，我們通常會交談幾句，或交換會意的眼神，買東西時還常常有特別熱絡的招待。

***Oostende 的海灘小白屋***

跟前一回來訪相比，路上的人多到不可思議的地步，彷彿全比利時的人都湧到海邊來探訪太陽與海風了。看看地圖，離布魯塞爾才一百多公里，開車大概一小時多車程，若從Bruges來，車程約莫二、三十分鐘，對比利時人來說，想看海，倒真的是不難。

長長的海灘前，Oostende其實有點法國名海灘城Deauville的味道，只不過比較破落、寒酸。這裡也有賭場Casino，以前應該也有大型旅館餐飲進駐，可惜榮景不再，豪華風光也逐漸凋零，留下一整排年久失修的迴廊，旁邊的建築幾乎搬光，空蕩蕩沒有利用，只剩下一家有些過氣的老咖啡館，勉強看天做生意，從2013年到訪至今，並沒什麼變化。低頭看看地上水泥地，也像Deauville一樣有星星，哦，這裡也有影展，也把大獎項得主的名字刻上留念，可惜都是比利時國內影星，沒有認識的，不像在Deauville，因為國際影展知名，隨便一指都是知名影人的星星，真正是星光大道。在沙灘上也有一排白色海灘小屋，跟Deauville一樣，供人租用，享受海灘夏天的豔陽時，既能擺放野餐食物、活動桌椅，也能提供一小角的陰涼地，在Deauville許多這種海灘小屋屬於當地家族，在Oostende的數量少很多，但味道是類似的。初秋打開海灘屋利用的人自然稀少，只剩一兩個家庭打開來，鋪開躺椅，跟孩子享受下午的陽光。整個海灘線上，幾乎只有現代高樓，見不到幾棟老式建築，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應該遭受到相當的破壞吧，這個小鎮傳達的是1970年代的那種現代度假風，少了點古建築的懷舊味。

***現代樓宇間夾著一間古色古香的 Art Nouveau 式建築，正在進行保存整修的工程***

進入Bruges小城，馬上是截然不同的視覺印象，這裡的古老建築保存完好，與交織的小運河搭配出幽靜的氣息，大廣場大街上即使遊客如織，只要一轉進近旁的小巷，馬上猶如走進不同的世界，杳無人跡，靜謐安祥，彷彿沈睡在世界盡頭的小鎮，若隱若現的觀光馬車馬蹄聲、教堂鐘聲，也讓整個小城沾染了超脫現實的魅力。另外，許多人行步道是不讓車子行經的，純步行的環境，為Bruges保存了古城的純淨空氣。也難怪近年來Bruges吸引了成千上萬的遊客，路上可以聽到來自全世界的語言及口音，遠從美國、日本、台灣、印度來的遊客非常多，可見Bruges的名氣已有凌駕布拉格或佛羅倫斯的趨勢。但是當然，我私心希望這個小城不要吸引太多觀光客，好保存一直以來的安寧靜謐與優雅風情。

這次找旅館或B&B民宿時，才發現許多住宿地都要求至少待兩夜，不知是近來發展出的經營模式，還是剛好有活動。因為只是待一晚的小週末，我能選擇的旅館所剩不多，又希望是溫馨舒適的好住處，價錢不太貴，在市中心，很快便在有限的選擇中決定住處。直接上網預訂了房間，根據網上指示在附近的停車場停好車，走到位於小街上的Montanus Hotel。很小巧的旅館，房間應該不多，連接待處都不大，卻放了三大罐糖果，一罐還是繽紛的棒棒糖，引人注目，比利時人大概真的很喜歡甜食吧。前台人員帶領我們，穿越了茶室、美麗的庭園，庭園裡是連著廚房的庭園景觀餐廳間，中間有露天沙發區，看來十分閒適的用餐環境。庭園中間有水池，池前擺了幾張庭園桌椅，還種了幾顆蘋果樹，秋天正是結實纍纍的季節，紅滋滋讓人好想摘來嘗嘗。走到庭園最深，才終於抵達高兩層樓的房間區，樓房不大，大概只有十間房左右。我們的房間在一樓，面對庭園，裡面設計簡潔雅緻，很有回家的安適感，不大的長形衛浴空間卻很齊備，還有浴盆和義大利式淋浴口，牆壁是頗具現代感的Béton ciré (刷蠟水泥），簡潔俐落，很投現代都市人的品味。

放好行李，回到茶室，茶和咖啡由房客自由取用，小小的空間已經坐了兩對美國人夫妻，正在開心地聊天，從他們交談的隻字片語聽來，又是原本不認識的旅人，一聊起來就熱絡到彷如熟識，美國人的確在社交能力上高人一等，隨隨便便就能談笑自如，稱兄道弟。這下午茶交流，還蠻像他們最喜歡的餐前酒交際時光哪。臨街還布置了個很舒服的小客廳，真是個不像旅館的旅館。我們只是喝杯茶，喘口氣，沒幾分鐘就趕著出門，今天的重要任務是找到上回驚為天人的巧克力店啊。

***旅館中庭水池***

***旅館庭園用餐區，室內室外都有座位***

***旅館房間藏在庭園深處***

***Hotel Montanus 感覺十分溫馨的客廳***

從旅館很容易就走到運河邊，走到大廣場。從大廣場延伸出去的每一條路，都有可能走向記憶中美好的巧克力店，幸好Bruges只是個小城，應該走一圈總會碰上吧。於是我們開始毫無目的地閒逛。很多街景勾起我們的回憶，上回買過啤酒的店，上回的餐廳，曾經留影的橋，甚至買過衣服的店，但是那家魂牽夢縈的巧克力店到底在哪兒呢？只依稀記得位於一條路人不多的小街上，如果見到那條路，我會認得的，可惜一直沒走到那條小街。好吧，來看看網上介紹的著名巧克力店好了，也許名稱會給我一點靈感。在一串名單中，有個名字讓我覺得熟悉，想說不然就找出地址來，現場走去看看，或許就是我要找的店家。順址找尋時，記憶中的那條小街竟然就出現在眼前了，拐進去一看，正是朝思暮想的巧克力店，再確認一下名稱，的確是我在網路上試找的店，有時候人的直覺還是蠻準的，不過並不是本店地址，只是家小小的分店，卻正是記憶裡那家偶然發現的小店面。Depla，我們曾經那麼驚豔的美好，這次我鄭重寫下，從今以後不會再失憶了。可惜，找到記憶中的景象，卻快七點，店已打烊啦。比利時店家結束營業的時間比法國要早，差不多六點、六點半就打烊了，法國一般七點、七點半才關門，在巴黎很多店家甚至延到八點才熄燈，那麼他們晚餐時間應該比法國人稍早些吧。巧克力沒買到，趕緊上網查他們星期天是否開門，還好比利時很多店家星期日會營業，我們明天早上還有機會，要是像法國一樣星期日關門，那我們真的要哭死啦。

店家都關門，頓時顯得空蕩蕩的街，天也漸漸暗下來，沒了太陽，感覺氣溫一下子掉了好幾度，開始有寒意了。經過幾家餐廳，竟然都已有客人開始用餐，真的比法國早很多哪。仔細看看這裡餐廳門面，許多都貼著米其林推薦、Routard推薦，或是名列Gault et Millau指南，甚至連評分都列出來，可見得在Bruges美食餐廳密度有多高，根本五步一家啊。這幾個指南，在歐洲算是十分管用，只要名列其中，幾乎都可以放心走進去用餐，不必擔心失望。當然，Routard比較傾向於平民也吃得起的一般餐館，而米其林和Gault et Millau則比較偏向高級餐廳，至於米其林星級餐廳，自然有其傳統名聲。既然到了以美食聞名的小城，當然不能虧待自己的胃，晚上我預訂了一家價位不算太貴的餐廳Pergola，位於安靜的運河邊。穿經小花園走到玻璃屋搭起的門口，奇怪，沒有什麼客人，還有許多戶外的座位，可能午餐或夏季，主要開放這部分營業，晚餐應該有靠運河的室內位子吧。果不其然，服務生把我們領下樓，穿過應該是住宿的樓層（網站上描述，這裡也有B&B住宿，但是需最少住兩晚），抵達有點像是地窖的空間，高高的小窗戶看出去就是運河，一邊牆放滿了酒，果然是個地窖！整個空間佈置相當高雅，進門的右手邊還放了個水箱，裡面好幾隻龍蝦，簡直跟台灣一樣，要吃龍蝦的客人可以直接選擇想要的那尾龍蝦！在歐洲，這樣展示「新鮮」的做法，其實相當稀少，非常吸睛呢。比利時常常提供四道菜—也就是兩道主菜—的套餐，我們覺得太多，便選了最簡單的三道套餐。因為前菜有鮭魚，主菜是雞肉，便點了一瓶Alsace的Pinot Gris，這不是一般人常點的酒，會講法文的經理還特地提醒我們這酒不是完全sec的白酒，我們當然知道啊，正因為這酒搭配禽類菜餚特別好，所以才點的呀。Pinot Gris是我去Alsace時認識的白酒，入口有時有點刺刺的氣泡感，帶果味，聞起來香香甜甜，不一定適合配海鮮，魚或家禽類倒挺合味。這一餐吃下來，覺得相當四平八穩，雖然不能算驚喜，卻把簡單的食材發揮到最好，加上服務親切，是一家會令人想再光顧的好餐廳。夜晚的Bruges只剩零星的遊客在街上晃蕩，夜裡氣溫陡降，我們只散步一小段路便回旅館了。

隔天早晨，我們並沒在旅館用早餐，為了慶生日，中午已經訂了家米其林一星的餐廳，早餐就隨便打發啦。退房後，趕緊衝到Depla巧克力店買夢寐以求的巧克力，買完經過另一家裝潢很具現代感的Dumon，似乎也名列Bruges名巧克力店之榜，我們又跑進去也買了一小盒回來，打算與Depla做個比較。在Bruges街上，倒不常聽見法語，昨晚去吃飯，整間餐廳也只有我們是法文族，奇怪的是，一踏進巧克力店，前後左右怎麼都有講法語的人呢？巧克力果然在法國文化裡佔著極重要的地位啊！在法國，似乎還沒碰過不喜歡巧克力的人。買完巧克力，在大廣場附近穿街走巷，教堂的鐘琴(carillon)樂聲，陣陣如流水般緩緩淌在街巷間，在沒有什麼行人的靜默中聽來，清脆優美，連心情都爽朗起來。離開Bruges前往午餐餐廳前，自然不能忘了跑一趟超市，因為我喜歡的水果味啤酒，只有在比利時能買到！所以每次來比利時，都不忘買個十幾二十瓶水果味啤酒，回家偶爾當餐前酒喝喝，慢慢品嘗。

***上回來吃到驚為天人的巧克力店，就是這家！Depla!***

***Dumon巧克力店***

在Bruges市區內，好像並沒有米其林星級餐廳，我們選中的米其林一星，在Sint-Andries，離Bruges開車大約十五分鐘車程，隱藏在一片住宅區中，相當低調隱密。這家餐廳名字叫A’Qi，非常奇怪，問了女主廚，也是老闆娘，才知道Qi是指中文的「氣」，取身體精氣之本的意思，但是若照外國人發音，A’Qi他們發成西班牙文Aqui的音，西文意指「這裡」，「美味盡在此地」之意嗎，哈哈！現在許多米其林主廚，都受到東方文化影響，將東方廚藝或思考融入西式餐點，也算是一種當代流行吧。進入這間餐廳是看不到菜單的，每次主廚只準備一種套餐，大家都是一樣的餐點，除非有特殊食材禁忌的，那就要另外跟主廚商量或事先聲明了。入坐，一般比利時人先點餐前酒，我們因為還有長途車要開，便拒絕了餐前酒。然後是兩三道開胃小菜先上，主廚才現身解釋今日菜單（我不禁好奇，這樣的主廚真厲害，荷、法、英語都要會，還要能用來解釋菜餚，真不簡單）。如果要搭配酒的話，也沒有酒單，而是主廚選好搭配每一道菜的單杯酒，通常星級以上的高級法式餐廳，會用這種方式來搭配酒，畢竟如果菜好卻選錯酒，或者因為套餐菜餚包括海鮮及肉，難以單點酒搭配，這種酒餚包套的方式其實很受歡迎。在有專業侍酒師駐館的餐廳更好，侍酒師會親自為客人講解酒的產區、葡萄組成、適合搭配的菜餚等，有時也會喝到來自遠方完全陌生的酒品，一邊品嘗佳餚，一邊品酒兼上課，真是相當有趣的經驗。可惜這間比利時餐廳並沒有專業侍酒師，幸好有網路，我們上網自己查詢酒的來源、組成，也成了喝酒時的一種樂趣。

***A’Qi餐廳***

A’Qi整間餐廳的佈置相當高雅，古典中有現代感。桌面上的牛油畫上A’Qi的標誌，裝水的瓶子也是自家量身打造的，連盛橄欖油和鹽的小缽，都很講究，橄欖油附的甚至是小巧的刷子。麵包也有相當水準。這些小細節其實都是一家餐廳為什麼能榮登米其林星級，與眾不同的理由。這天中午，主廚準備了一道蝦與蟹組成的前菜，Turbot魚為第一道主菜，野鴨肉為第二道主菜，之後還有兩道甜點，真的是豐盛極了，在比利時他們似乎非常習慣這樣的大餐哪！還好我們沒吃什麼早餐，否則豈不是吃了撐。對於主菜Turbot魚，我個人認為相當成功，雖然簡單，卻是最細緻的一道，配上法國Pays d’Oc的白酒，真的相當精彩。因為沒有菜單，也不太曉得確切價格，只靠著網路上評價者所透露的一絲訊息來猜測價位。還好是我的生日，所以付錢的不是我！不過，接下來應該要省吃儉用好一陣子了！呵呵，幸好平時我們在家都吃得非常簡單，尤其是響應環保在家煮食幾乎不買肉以後，不是青菜麵飯就是沙拉麵包，真的很簡樸，只有出門旅行時才會放鬆一下，找些美食餐廳試試，也看看不同國家的飲食文化，也算是旅行時的一種樂趣吧。

從Bruges開車回巴黎，要開三小時左右，我們因為都喝了酒，不敢直接開太久，先到Lille看看朋友，醒醒酒再上路。也結束了這次兩天一夜的小旅行。

謝芷霖 2015年10月於巴黎